1971 年 9 月 1 日，匹茲堡海盜球員 Al Oliver 走入主場三河球場（Three Rivers Stadium）的內野，準備鎮守他被排定的一壘位置。以外野手為主要守位的 Oliver，那年守一壘的次數沒有很多，9 月 1 日是他該季 22 場守一壘中的其中一場。在這場對戰費城費城人的比賽中，Oliver 單場 4 支 2 ，第一局就敲出帶有超前打點的二壘安打，最終海盜以 10 比 7 贏得那場比賽。雖然當晚繳出了亮眼的打擊表現，但直到 50 年後的今天，Oliver 都還有點想不透，為什麼那天他會被排入先發打序。
Al Oliver 今年 7 月參與海盜舉辦的 1971 年世界大賽冠軍 50 週年紀念儀式。 當晚費城人的先發投手是左投的 Woodie Fryman。通常在對方推派左投的情況下，海盜隊時任總教練 Danny Murtaugh 都會推派右打一壘手 Bob Robertson，因為 Robertson 是在一壘這個位置上，跟 Oliver 的左右打互補（對方派左投，就派右打的 Robertson；對方派右投，就派左打的 Oliver）。不過 9 月 1 日那天，反倒是左打的 Oliver，在對方推派左先發投手的狀況下被排入打序。那晚海盜隊的先發打線如下：老實說，從戰力面來看，Murtaugh 在 9 月 1 日選擇用 Oliver 而非 Robertson，雖然不是理論上最理想的面對左投打線，但實際上的影響並不會太大。不過若從另一個層次觀察這個選擇，就會發現它事實上造就了大聯盟史上一個重要的時刻：當晚在三河球場的 1 萬 1278 名球迷，見證到了大聯盟史上第一條全黑人打線（包含非裔美國人和來自拉丁美洲的黑人）。海盜隊在 1971 年 9 月 1 日的全黑人打線，被認為是美聯和國聯史上，第一次出現一到九棒每個人都是美國少數族裔的打線。其中 5 人——Clines、Stargell、Cash、Oliver、Ellis——是非裔美國人，而其他 4 人——Clemente（波多黎各）、Sanguillen（巴拿馬）、Stennett（巴拿馬）、Hernandez（古巴）——則都是來自拉丁美洲的黑人。
Roberto Clemente。 「這條打線能成形的一大關鍵，就是我被排去守一壘。」Oliver 說。當然，海盜隊當時陣中的一些傷兵，也是成就這條打線的原因之一。該季為海盜先發守了 93 場三壘的 Richie Hebner，那時正遭受病毒感染，無法出賽，逼得總教練 Murtaugh 必須把 Cash 從二壘調到三壘，然後把 Stennett 安排在二壘。那年擔任先發游擊手 97 次的 Gene Alley，則是因為膝蓋扭傷，所以沒辦法上場，最終由 Hernandez 替代。
Gene Alley。 根據 1971 年 9 月 2 日的一篇媒體報導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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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面提到的右打一壘手 Robertson 當時身上也帶著膝傷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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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該篇報導沒有細說其傷勢的嚴重程度。事實上，Robertson 現在回憶起那時候的狀況表示，他自己當天進球員休息室，看到自己的名字沒有出現在先發打線內時，感到頗意外，因為對方的先發投手是左投的 Fryman。Robertson 不記得他當初是否有注意到 9 月 1 日那條打線的特殊性。「也許是因為我眼睛掃過打線，發現自己的名字沒在裡面後，就沒有仔細去深究打線上的人和其他細節了。」Robertson 說。Oliver 和 Robertson 這對曾一同在海盜隊併肩作戰 8 年的隊友，直到 50 年後的今日，依然是關係密切的好朋友。現在他倆每每見面，話題通常都會提到 1971 年 9 月 1 日的那場比賽。「每次我們聚在一起時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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都會討論到那場比賽。」Robertson 說。「今天我們所有的弟兄都在場上耶！」海盜在 1971 年 9 月 1 日排出的全黑人打線，十分短命，比賽還沒打完 2 局就被拆散。那年單季拿下 19 勝、入選明星賽、而且最終獲得國聯賽揚獎票選第四名的先發強投 Dock Ellis，這場球卻投得跌跌撞撞，只完成 1.1 局投球就失 5 分（3 分責失）退場。白人後援投手 Bob Moose 在第二局就接替 Ellis 投球，所以全黑人打線也因此被拆散（當三局上 2 出局，海盜換上第三任後援投手——黑人左投 Bob Veale——的時候，海盜的打線曾又湊出了全黑人狀態）。
Dock Ellis。 海盜球員是直到比賽開打之後，才發現當天他們打線的獨特意義。捕手 Sanguillen 記得自己是在第二局得知這件事的，他聽到 Cash 轉過頭去對 Oliver 說了一些話，其中的意思大概是：「今天我們所有的弟兄都在場上耶！」這場比賽最終演變成一場打擊戰，前 2 局兩隊合計就有多達 14 分進帳。最關鍵的安打是由 Sanguillen 擊出的，他在二局下的兩分砲帶給海盜領先，而他們也就這樣一路領先到了比賽結束。球賽終了後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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記者問 Murtaugh 他是否有注意到自己安排了一條全黑人的先發九人上場。Murtaugh 回答：「關於安排先發打線，問我的球員他們都知道，我是完全不分膚色種族的。這不是我自己講的，他們之所以知道我對大家一視同仁，是因為我實際的安排調度就是如此。」
Danny Murtaugh（右）和Roberto Clemente（左）。 雖然 1971 年的海盜成員都有點懷疑 Murtaugh 是否真的是無意間安排出這條全黑人打線的（前海盜投手 Steve Blass 就曾說：「Murtaugh 做事向來精準，不太會出什麼意外。」），但從多年後他們受訪的回答來看，他們現在應該都已相信，Murtaugh 是真心覺得那晚上的打線安排，對球隊戰力來說是最佳決策。1964 到 1974 年效力海盜的 Blass 認為，Murtaugh 真的有可能在那天晚上覺得 Oliver 是更好的一壘手選項。Blass 的理由是，Oliver 雖然是左打者，但他生涯對上左投手的打擊表現很不錯，累積 3053 個打席繳出打擊率 .269、54 轟、397 打點的成績單。Blass 說：「Al Oliver 不論左右投都打得不錯，他是一名很優質的打者。在現今的棒球，很多決策都是依著數據分析、過去的對戰成績，但如果總教練是 Danny Murtaugh，我會覺得他是真心相信 Oliver 當天有能力對左投手做出有效的攻擊。」
Steve Blass（左）與他的父親（右）。 Oliver 自己也這麼認為。「Murtaugh 當天排出那條打線，認為那條打線能讓球隊贏球。我直到現在都相信這點。」Oliver 說。被冷處理的重大里程碑海盜隊在 1971 年的全黑人打線，對於直到 1947 年才出現首位非裔美籍球員（布魯克林道奇的 Jackie Robinson）的大聯盟來說，具有指標性的重要意義。然而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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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 1971 年的那個當下，海盜的全黑人打線並沒有獲得太多媒體的關注和報導。要是這條全黑人打線出現時，匹茲堡當地的兩大報——《匹茲堡媒體報》（The Pittsburgh Press）和《匹茲堡郵報》（Pittsburgh Post-Gazette）——沒有罷工的話，或許會有更多報導的刊出。不巧的是，兩大報的員工為了向資方爭取權益，在 1971 年 5 月中到 9 月 15 日發動罷工，中間剛好涵蓋了海盜全黑人打線出現的時間點。就算是這樣，照理來說費城的報紙甚至是全國性媒體，也都可以報導這則消息，但經查找當年的新聞發現，關於海盜全黑人打線里程碑的文字實在滿少的。在《費城每日新聞報》（Philadelphia Daily News）的賽事報導中，作者 Bill Conlin 有提到 Murtaugh 排出的全黑人打線，但僅僅只是提到，沒有太多的著墨，在文中，Conlin 稱這條打線為「全靈魂打線」（All-soul lineup）。1986 年 4 月，前海盜廣播播報員 Nellie King 跟《匹茲堡媒體報》表示，當年他和搭檔 Bob Prince 都沒有花什麼時間討論那條打線的意義。「我想我們是直到第二局才發現那是一條全黑人打線。轉播當中，我們並沒有對這件事著墨太多。我很確定我們有提到，但沒有花太多時間談論它。」King 說道。《匹茲堡媒體報》的同一篇報導亦寫到，1972 年，也就是全黑人打線的隔一年，海盜隊製作的媒體指南並沒有把這項事蹟寫進去。專長是研究職業運動中少數族裔參與的伊利諾大學歷史學教授 Adrian Burgos 認為，1971 年海盜全黑人打線在當時缺乏主流媒體報導的事實，反映出那個年代的美國社會傾向「冷處理」打破種族藩籬的事蹟或典範，而非去強化報導或表揚。Burgos 說：Burgos 表示，海盜隊在 1971 年 9 月 1 日擺出的全黑人打線，毫無疑問對於接納種族融合相對較慢的棒球而言（Robinson 初亮相之後，聯盟其他球隊後續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全面都有黑人球員的出現），十分重要。
Jackie Robinson。 在 1960、1970 年代，身為一名美國黑人或拉美黑人球員，還是會收到死亡威脅、聽到種族歧視的髒話、面對到種族隔離的規範。這種非常明目張膽的種族歧視，都會對黑人球員構成很大的挑戰，阻礙他們在球場上拿出最佳表現，也提高了他們在美國各地奔波、找尋容身之處的難度。Sanguillen 就舉例，有一次，還只是小聯盟球員的他，在北卡羅萊納州的羅里市（Raleigh）街上行走時，就遭遇到了生命受到威脅的事件，而且那還不是單一個案。「那種生活並不容易。」Sanguillen 說。
Manny Sanguillen 今年 7 月參與海盜舉辦的 1971 年世界大賽冠軍 50 週年紀念儀式。 這也是為什麼，對於 Sanguillen 和其他海盜成員而言，海盜隊在 1971 年 9 月 1 日的全黑人打線，是一個值得記憶回味的時刻。「不論是美國黑人還是拉美黑人，看到這條全黑人打線，都會覺得那是美好的一天，因為出現了一項了不起的成就。這個事蹟對黑人社區、拉美社區來說很重大，因為過去他們長年被主流社會排擠。」Burgos 說。巨大的後世影響力1971 年海盜球員的種族和人種多樣性，是當時其他大聯盟球隊難以望其項背的。那時海盜陣中有多達 13 名美國黑人或拉美球員，也因此，他們排出的打線經常有很大比例是少數族裔。Dock Ellis 先發的場次裡，海盜打線通常三分之二是黑人或拉美球員。事實上，海盜早在 1967 年 6 月 17 日，就有一次機會差點排出全黑人／拉美球員的打線。那天除了 Willie Stargell、Roberto Clemente 等兩大球星，海盜打線裡還有多明尼加球員 Matty Alou、Manny Mota；波多黎各球員 Jose Pagan；以及另外 2 名黑人球員 Andre Rodgers 和 Jessie Gonder。可惜的是，當天他們派出的先發投手 Dennis Ribant 是白人，所以沒有組成全黑人打線。Joe Brown 是海盜隊 1956 到 1976 年間，以及 1985 年的總管。Brown 主政時期的海盜，有愈來愈多黑人和拉美球員的加入，大大提高了球員背景的多樣性，也反映出海盜願意不分種族地去挑選、培育球員的經營策略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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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這種方針在那年代是被視為頗先進的。Burgos 把海盜當年先進思維的很大一部分功勞，歸給了名人堂球星 Roberto Clemente（1971 年時，Clemente 已經是在海盜隊中待最久的球員）。職業生涯期間遭受到不少歧視和種族隔離政策對待的 Clemente，在世期間一直有為少數族裔球員的權益發聲，希望美國社會給他們更多尊重和公平的待遇。他的努力，使許多後輩的拉美球員都把他視為榜樣。「1971 年的海盜展示了：一支大聯盟球隊能夠以一批黑人球員為主力球星，而且休息室文化也能夠以接納、公平對待所有人為基礎，同時維持戰力、贏下多場比賽（海盜是 1971 年的世界大賽冠軍）。」Burgos 說：「我認為這是 Clemente 所帶來的影響。」Burgos 也提到，1960 年代末到 1970 年代的海盜，不只是因為有著很高比例的黑人／拉美球員而出名，他們陣中兩大休息室領袖——Stargell 和 Clemente（當年海盜陣中有 3 人在後來入選名人堂，這兩位都名列其中），亦扮演重要角色，因為他倆皆為少數族裔。
Willie Stargell。 「在那個年代的棒球圈、球員休息室、球隊管理階層，一直有人在討論，要是一支球隊的主要球員組成是黑人、球隊文化和領袖氣質也是黑人主導，那這支球隊能成功嗎？而海盜隊所打出的佳績等於給予了最直接的回應：當然可以！」Burgos 說道。實力一等一的強隊前大聯盟球員、前費城人總教練 Larry Bowa，是海盜擺出全黑人打線當晚的費城人球員。據他的說法，當晚在費城人的球員休息區中，沒有任何人提及海盜隊全黑人打線以及其重要性。「我不記得當晚費城人這邊有任何關於海盜打線全黑人的討論。」Bowa 說：「在我眼裡，我只看到一群充滿好球員的海盜打線。」即便在 50 年後的今日，Bowa 依然對海盜當天那條打線的深度感到驚豔。
Larry Bowa。 「Al Oliver 都被排到了第七棒，你就知道這條打線有多深。」Bowa 笑著說：「我確實記得那條打線。」確實，1971 年 9 月 1 日打敗費城人的海盜打線，不只是球員組成多元，實力上也很強悍。它有 4 名當季國聯的明星隊成員——Dock Ellis、Roberto Clemente、Willie Stargell、Manny Sanguillen。那晚，海盜在戰績排名上是有壓力的，他們正在跟聖路易紅雀競爭國聯東區的王座。「那年的海盜有著完美的球員組合。它不是刻意設計出來的，只是剛好有黑人、有拉美球員，也有白人，而且他們大部分都很出色。」Blass 說。1971 年 9 月 1 日海盜全黑人打線中的 9 名球員，幫助海盜在那季例行賽打出 97 勝的佳績。該季，國聯沒有其他球隊拿超過 90 勝。海盜後來挺進世界大賽，對上例行賽拿下 101 勝、坐擁 4 名 20 勝級強投的美聯強權巴爾的摩金鶯，鏖戰了 7 場，最終力克強敵，奪得隊史第四座總冠軍。在那年的世界大賽中，Clemente 繳出 .414/.452/.759 的超群打擊三圍，7 場比賽場場敲安，附帶 2 發全壘打，因此成為史上第一位奪得世界大賽最有價值球員獎的拉美球員。「從春訓開始，我們就知道自己是一組很強的團隊。我們從那時定下的目標，就是把總冠軍帶回匹茲堡。」Oliver 說。想法的轉變由於 1960 年代末期到 1970 年代的海盜，陣中有很多黑人和拉美球員，經常擺出少數族裔佔大部分的打線，因此當 1971 年 9 月 1 日出現全黑人打線時，Al Oliver 並沒有感到太訝異。「對我們來說，就算是全黑人打線，也不是甚麼太令人驚訝的事，因為我們有太多少數族裔球員在隊上了。」Oliver 說。然而，隨著歲月的更迭，Oliver 對於這段自己曾一同參與的歷史，可說是愈加重視和珍惜。對他來說，1971 年 9 月 1 日那場比賽在他心中的份量，已變得遠比過去吃重。現在 Oliver 是一名心靈講師，他常常在演講中提到海盜當年的全黑人打線，並感嘆這個在棒球歷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的一場比賽，沒有受到足夠的重視。在 Oliver 心目中，談論到具有重大社會意義的美國棒球事件，海盜全黑人打線的重要性，在史上可能僅次於 1947 年 Jackie Robinson 的大聯盟初亮相。 「海盜擺出全黑人打線的那晚不該被遺忘。就少數族裔在職業運動史上的發展，海盜全黑人的打線絕對僅次於 Jackie Robinson 的大聯盟初上場。」Oliver 說。類似的概念，Manny Sanguillen 事後回頭看 1971 年 9 月 1 日的海盜全黑人打線，也認為那場比賽的重要性，比他 2 次參與到的世界大賽都還要高。Sanguillen 說：「現在我重新審視那一切，我覺得 1971 年 9 月 1 日是我大聯盟生涯接過最棒的一場比賽。那永遠會是歷史的一部分。」 延伸閱讀「永遠的海賊王」Roberto Clemente的強悍臂力失落已久的黑色傳奇：實力不輸MLB大聯盟的「黑人聯盟」交易大限一通漏接的電話，徹底改寫了水手隊史多達33局的跨日大戰：美國職棒史上最長的比賽零職棒經驗，也能打大聯盟？Allan Travers「一日大聯盟」的傳奇故事 歡迎收聽全球首個中文的大聯盟 Podcast：《Hito 大聯盟》想參與更多運動議題討論？歡迎到大將軍豪洨專區－什麼都聊廢文區、運動狂人 Sports Maniαc！ ※ 歡迎訂閱「運動視界電子報」，分享給您運動圈的故事、觀點、知識與感動！，
